曾记否我们坐上6路进城去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八钢人,对于6路车,我最初的记忆是从石油新村开始……

那时的石油新村是乌市公交车总站,似乎连公厕都没有,只有几个推着小车卖冰棍的。

那时父亲在乌鲁木齐返修商场附近上班,就是现在的友好商场,每个周末回家他要先乘7路车到石油新村,然后再坐6路车回八钢。

那时我只有五6岁,总会在大院门前盼着,暮色苍茫中看到父亲的身影便飞奔过去,从他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几块水果硬糖兴奋的吃着,有时还会有个万花筒或者花发卡,这会让我在小伙伴中炫耀好一阵。

我还记得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哎呀,今天石油新村人太多了,好不容易才挤上6路车。尤其到了冬季,路滑如镜坐车没有一个小时根本到不了家。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乌鲁木齐包括昌吉、八钢的郊区月票是6元钱。

6块钱在当时算是一笔巨款,那时拌面大份是一元钱,烤肉两毛钱一串。我哥那时在米泉上技校,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学校油水少,老感觉吃不饱。那时每月有十五块钱津贴,二十斤粮票,但他每周末回家时就把那顿定量给家不在乌市的同学吃。由于我哥会做“冰滑鞋”,“皮筋枪”,待人又仗义,在同学中很有些威信,我家那一箱子小人书全是别人借给他的。

6路车全程车票是6毛钱,为了省钱,每周末他和几个八钢的同学回家互借月票,或者五6个人少买一两张票,人太多售票员根本顾不过来。大家互相掩护能省一份拌面钱。这让他们能高兴好几天。

可是有一天他觉得自己弱爆了,快不配当大哥了。原因是班里一个不合群的同学居然画了一张月票,放上自己的照片一直用了几个月居然没被售票员发现破绽。这个同学想和我哥套近乎,提出给我哥也画一张。我哥顿时心动。可巧偏让我个“跟屁虫”听见了,我可是红小兵,这种坏人坏事坚决要给爸妈告、给老师告。我哥大惊失色又是威胁、又是利诱,最后以再不带我玩、再不给我借小人书为杀手锏才堵住了我的嘴,最终我哥也没敢用那张假月票。

前两年媒体曝出一个男人无力支付妻子高额的透析费而画缴费票据的事,获得社会舆论的一致的同情。这件事让我我想起了我哥哥的假月票,我对当初两个只是想吃顿饱饭的男孩充满了歉疚。

到了九十年代6路车仍然是乌市到八钢唯一的公交车,值得一提的是6元钱的月票坚挺了二十多年没有涨价,只是往乌市方向终点站从石油新村移到了油运司。九十年代正值钢铁公司蓬勃发展的上升期,从乌市、安宁区、西站、卡子弯大量招工,6路车更是盛况空前。每天每趟车人几乎都挤成了相片。随之而来的是为乘车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有遏制不住之势。

有一段时间在新华书店门口的6路车候车点出现了一位鹰鼻深目、颌下长髯臂带红袖箍的维吾尔族老人,他不怒而威,公正无私维持秩序。那段时间朋友跟我说去早排队也能坐上座位了,不用争先恐后的往上挤。但好景不长,那位老人不知什么原因不来了。

那时谁要是跟司机有点交情那会让所有的人羡慕嫉妒恨。有一次,车上已经挤得无立锥之地,司机右侧的“雅座”却空着,这是给哪个重要人物留的呢?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际,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张灿若春花的笑脸出现在车厢门口,一个姑娘径直走到座位坐下与司机侃侃的喧起慌来。此一举使她立刻成了名人,不认识的人也打听她是谁,也记住了司机给她留座位的姑娘。

这个姑娘也是我的同事,来自边陲小镇,长相算是中人之姿。她留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爱笑,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这一优点使她单枪匹马在这座陌生的钢城奋斗的如鱼得水,最终嫁得如意郎君。后来丈夫辞职受聘一家德国公司,如今已全家移民。成为所有女同事艳羡的对象。

我有一个闺蜜家住九家湾,经常要乘6路车。一次在回八钢的车上有个渣男趁着车上人多,不停的往她身上靠,她躲无处躲,让无处让,正万分恼怒却又无计可施之际。一个不认识小伙子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全程护卫着她的安全。她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过了几天闺蜜乘车时有幸坐到了一个座位,忽然看见那天帮她的小伙子提了一篮单位分的鸡蛋挤在人群中,她便把他的鸡蛋接过来放在座位前。两人攀谈才知道都是分到八钢的大学生,都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相同的经历使两人成了朋友。此后经常相约一起去小泉湖、大青山游玩。虽然后来没有成就一段巴士良缘,却留下了许多青春的美好回忆。

我那时很庆幸家住在八钢,省去了乘车的麻烦。但禁不住城里的诱惑过一段时间总要去一趟,那不啻于一场战争。基本程序是这样:首先要算好一个空班;其次要早上上好表铃,北京时间八点之前起来;最后为了确保早点乘车,有时还要赶到二桥头终点站去坐车。

有天寻了个空班去小西门买衣服,想多逛了一阵,但也在下午七点坐上了6路车往回赶,心想万事大吉了,直接就到家了。想不到这最后一趟末班车还没到西站就发生故障,司机就地卸下一车人扬长而去。原指望公交公司会另派一辆车,直到天黑透十点了也没见车的踪影。我急的直想哭,晚上还要上零点班可怎么办啊?有的人已经徒步往回走了,我现走也来不及了。这时有乘车资深人士建议,我们不如走到火车西站去,十一点八钢有一趟接站的专线车,我们可以坐那趟车回去。这是唯一的办法,大家便一起往西站走去,终于坐上了车十二点回到了家,总算是上班没有迟到。只是对于进城(这个叫法让后来分来的年轻人取笑了很久)又多了几分恐惧,能不去则不去。

想当年坐6路车时,我们总是来去匆匆,注意力全在车上,既要防被盗,又要防“挨、摸、碰”,还要随时注意是否有空位。窗外即没心思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6路车出了水泥厂直到木材厂三十多公里的路,两旁基本上没有住家厂房,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荒地生长着一丛丛的芨芨草。现在鳞次栉比的工业园、物流园、住宅区、学校还有高铁站也搬到了这条路上,看不到一寸荒地了。连我这八钢土著也不能分清每一个新地名。

年前乘朋友的私家车去海虹物流采购年货,一路上我们有意放慢了车速,浏览着两旁移步生变的陌生景色,时而有66、、或者金杯从我们车旁呼啸而过——依然人群满载疾驰着。

6路车呢,好像已经湮灭在我们青春的洪流中,又好像还在我们的眼前晃动,记忆里将永远记得曾经那条唯一的公交线路,一头连着鸟市的城里,一头连着钢城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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