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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北漂了多久,从他搬家时的行李分量就能看出来。
刚开始北漂时,十分钟就可以把家打包好。两个29寸行李箱,一箱衣服,一箱杂物,整个家装在里面。那时搬家也很轻松。根本不用找什么搬家公司,直接坐地铁,2块钱搞定。
紧接着,随着生活用品的增添,一个小面包车才装得下所有家当;再后来,没有一辆七座金杯车,都无法展开这项浩大的工程。
北漂们像候鸟,搬家则是一场场北平城内的迁徙。从天通苑到芍药居,从回龙观到崇文门。一年搬一次家的姑娘小伙,背着全部家当在北京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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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们学到的第一课,来自房东和中介。
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今年搬到劲松,租下一个三室两厅,开始筹备自己的影视工作室。有老板信得过他,听说他要开工作室,二话不说,直接签给他一个百万级项目。
朋友从七月开始装修,做防水、改水电、铺地板、贴墙纸。等到10月落成,他请朋友去开party,正式宣布:兄弟我马上就要发财啦!
这个月,望京SOHO星巴克里,他坐在我对面,一声不吭。我说:被戴绿帽了,还是家里着火了?他愁眉苦脸,说房东儿子要结婚,非得把合同上签了三年的房子收回去做婚房,还不赔违约金。他几十万存款,连同梦想,一起搭了进去。
朋友说得眼泪汪汪,我在心里默默叹气:谁没惨过呢。
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住在房山。后来工作换到望京SOHO,每天要换四趟地铁,挤成沙丁鱼罐头,才能到公司。上班,通勤还要四个小时,一个月后实在撑不住了,只能搬家。因为押一付三,房东拒绝退还押金和两个月租金。我直接损失元。
刚北漂的人兜比脸干净,生活瞬间就一穷二白了。
北京房产中介之多,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从望京地铁站往中央美术学院走,几乎三步一链家,五步一我爱我家。这让我一度怀疑:北京的链家,是不是比沙县小吃和黄焖鸡米饭加起来都多?
在这种情况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套喜欢的房子,是绝不敢有丝毫犹豫的——北京租房是个不折不扣的卖方市场。有个朋友看好了一套自如,正准备交押金,结果刷新一看,那套房子在前一秒被别人网签走了。
中介们久经沙场,在和北漂们的持久战里,他们是永远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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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最难过的时候,并不是搬家当天,而是离开的前一夜。
通常会收拾到很晚,满屋杂乱。看着一个个小物件,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会慢慢坐下来,想起与之相关的故事。人一陷入回忆就容易伤感,尽管它们有很大一部分,会在这次搬家时扔掉。
生活被拆开打碎,装进一个又一个纸箱里。明天要搬走的东西占五个纸箱,要扔掉的东西占三个。很少有东西可以陪你走过一年。
收拾完后,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想起自己来这个房子的第一天,一切都充满希望。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阳台上的绿植,墙上的壁纸、风景画,衣柜上涂的浅灰色水性漆,厕所的吸顶灯,都是你花心思一手改造的。
一年来,你对周围的环境已经了如指掌,好不容易对北京产生了一些归属感,现在却被迫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得不走时,你看着这个自己真真切切生活过一年的地方,也会舍不得。
每当产生在北京混得还可以的错觉时,搬家就会准时跳出来,给你一个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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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还会不小心弄丢很多东西。
异地恋时写的信,装满短信的诺基亚,在北海旅游时给女朋友带回来的海螺。选择性地留下一部分东西,是想要保留一部分过去的自己。也许它们在下一次搬家同样会遗失,谁说得清楚呢?但失去是被动式,那些东西变成了最心疼的珍贵物件,长在了记忆里。
你渐渐知道,之所以变得节制,之所以极简主义,是因为在北京搬过三次家。生活总在不经意间展示它的残酷。你不得不逼自己思考,到底什么才最重要呢?地毯,多肉,锅碗瓢盆,还是朝夕相处的恋人?
搬家是一次逼不得已的断舍离。
想起来,我也遇到过好几对搬家分手的情侣。其中有一对,北漂五年,恋爱八年。最后一次搬家的时候,女生整理着衣服,看到满衣柜的优衣库和HM,突然失去了和男生继续下去的勇气。
男生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怪她。有些事情在北漂刚开始的时候发生,比如趁优衣库打折时买件大衣,会觉得很甜,很美。但五年后,如果还是去优衣库买衣服,再高的心气都会突然折了,爱情只会窘迫得像只穿不进去的水晶玻璃鞋。
我也见过很多热爱搬家的朋友。每次搬家,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次成长。一个在国贸工作的同乡,已经搬过七次家。每次她都开玩笑说,自己像是沿着传说中的小三晋升之路,从沿海赛洛城,搬到炫特区,到苹果社区,再到现代城;从和大学舍友合租个小隔断,到自己一个人住60平的大一居。
她见过在双井和百子湾住着的小明星,也见过数不清的地下室里,那些暂时租不起阳光的人。
在那些和舍友睡一张床的日子里,舍友有天问她,你有什么梦想吗?她很直接地说,梦想有一天能自己租个一个主卧,这样就不用和你睡在一起了。现在的她,经常邀请那个舍友去家里做客,还会留舍友过夜。她说,搬家这么多次后,明白一个道理:以前年轻时,一心向往自由;如今长大了,才懂得人都需要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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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北京后,已经忘了搬过几次家。第一次搬家时,我像个话痨,和搬家师傅聊工作,描绘未来的蓝图,一路侃侃而谈。后来次数多了以后,话变得越来越少,整趟沉默不语。
有一次,行李特别多,连副驾驶也塞了一些。我蜷缩在副驾驶剩下的空间里,脸几乎贴着膝盖,走完了全程。师傅是山东人,特别实诚,帮忙搬上搬下,累得气喘吁吁。
下车后,我感谢他:“辛苦您了。”师傅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拿毛巾擦擦汗,回了句:“不是辛苦,是命苦。”
这次搬家,又从立水桥搬到大兴,跨越半个北京城。把所有行李全部塞进一辆七座金杯后,我连副驾驶也坐不进去了。只好让师傅先走,我坐地铁。金杯很快转个弯,消失在视野里。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在知乎上看到的故事,知友说他当年搬家时,找了一个假搬家公司,不仅全部家当被拉走,还付了元的搬家费。当他满心欢喜地期待在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生活时,不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在零下的寒风里,我忧虑着自己的未来,然后很抓马地,想起了那个命苦的师傅。
这么冷的冬天啊,他会搬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