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评丨了不起的李宝莉万箭穿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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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李宝莉:

《万箭穿心》中的阶层寓言

作者丨杜灵漪

指导老师丨张慧瑜

摘要

由王竞执导的电影《万箭穿心》改编自方方同名小说,讲述了20世纪90年代,武汉女人李宝莉在搬入梦寐以求的新家后,家庭却接连遭遇变故:丈夫先后出轨、自杀,儿子也在高考结束后也因父亲的死与她彻底决裂。李宝莉的人生在经历了这些挫折后,重新回到了原点,没能实现从“底层”的跨越。李宝莉的故事如同一个坐落于90年代中国的巨大寓言,在涌动的社会中,逐步分化的城市中产阶级和新的时代一步一步将对它们趋之若鹜的李宝莉拒之门外,让她的命运在“万箭穿心”的悲剧中走向注定的归属。

关键词:万箭穿心阶层跨越

这是一个被长江横穿过的中部城市的九十年代:成片灰黄的老居民楼、筒子楼站在浓雾之中新建起的高楼、商品房面前,显得拥挤、拘谨又卑小;成群的自行车按时贯入、涌出国有汽车制造厂,门口高大的悬铃木上挂着白底红字的牌子,上面写着“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小商品市场乘着市场经济的东风整日熙攘,码头整日繁忙。在这些膨胀城市的缝隙中,众生百态:有住着集体宿舍、啃着大饼的扁担,有打架入狱的地痞混混,有跳江的男人,有不认命但又难逃悲剧的女人。

电影《万箭穿心》便从这里开始讲述武汉女人李宝莉的故事。所有这些底层人物、狭窄空间,交汇在李宝莉的前半生中,构成了这半幕宏大但又入微的注定悲剧。而整个悲剧又像是一个囊括个体、城市、阶层、社会、历史的巨大寓言,将那些社会急速旋转的阵痛、个体失败的跨越和注定的徒劳溶进了影片的文本也浓缩了整个九十年代、世纪之交的图景。

一、趋之若鹜:阶层跨越的摇摆和谎言

电影《万箭穿心》英文名为“FengShui”(风水),改编自方方同名中篇小说《万箭穿心》。女主角李宝莉是一个武汉卖菜人的女儿,她没什么文化、泼辣、嘴毒,但也漂亮、能干、刀子嘴豆腐心,下岗后在汉正街小商品市场当售货员。在丈夫马学武从车间工人升为厂办主任后,她终于得以从筒子楼搬进了板楼的新屋。然而就像是闺蜜小景所说的“风水不好”一样,当李宝莉以为梦寐以求的新生活终于开始时,她的家庭、人生却接连遭遇巨大的变故。隐忍李宝莉已久的马学武在搬进新家当天突然向她提出了离婚并随后有了外遇,李宝莉暗中跟踪发现后报警举报了自己的丈夫,让他颜面扫地后不得不以更卑微的姿态回归家庭。也因此,马学武被降职调回了车间,随后又在第一批下岗潮中被下岗。得知举报真相的马学武再也无法接受这一地的鸡毛,最终跳江自杀,留下的遗书中对妻子只字未提。李宝莉却没有像丈夫初次提出离婚时一样痛哭、无助,反而像是与死去的丈夫以及这一切变故“赌一口气”一样,毅然承担起供养儿子小宝和奶奶的责任。她在汉正街当了十年卖苦力的“扁担”,和身强力壮的男扁担们抢那十块八块的生意。然而十年如一日的付出等来的却是得知父亲自杀真相的儿子小宝与她的彻底决裂。

不难看出,《万箭穿心》的叙事结构并不复杂。影片整体采用了常规的线性叙事,多数时间里都将叙事视角架在了核心人物李宝莉身上,以一种带有纪实色彩的手法让镜头跟随着她的人生起伏。但是叙事的详略给影片在近十年的时间跨度上标注出了几个重要的情节节点:搬家、出轨、自杀、决裂。故事循着这四个主要节点,从开端走向矛盾,从矛盾走向悲剧的结局。而面对这样彻底破碎的结局,人们常常讨论的一个问题是:李宝莉错了吗,她错在哪?如果说针对李宝莉每一步选择本身和它们其他可能性的讨论是无意义的,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势必要从“注定”之中解读,而这种必然性源于个体意志置身宏大事物时决然的微弱和无力。

影片从搬家的前夜开始——阴冷、朦胧的蓝色画面中,马学武拒绝了李宝莉的挑逗,朦胧的白纱、带着汗痕的躯体和被拒绝的挑逗让电影从开端便显得唐突、生涩。紧接着跟随的便是两个晃动的空镜头,冷色调的画面被鳞次栉比、拥挤混乱的苏联式居民楼铺满——李宝莉一家即将搬离这里。而“搬家”,从筒子楼搬进商品房,也是这个寓言象征的开端。导演在这段镜头中创造了一上一下的两个空间,镜头在筒子楼和狭窄的小巷一高一低两个层次之间切换:楼下的小巷中,李宝莉因为搬家工人临时加钱而大发雷霆、骂骂咧咧;楼上的房间中,儿子小宝听到母亲的骂声面露难色,丈夫马学武站在窗边沉默地俯视着这场冲突,镜头随着他的视线注视着巷子里李宝莉和工人们的头顶。上下两个空间的构造俨然像是两个世界,将李宝莉和丈夫、儿子划分开来。当李宝莉回头向上望时,巷子中的平视镜头迅速切到了楼上的俯视镜头,马学武紧接着躲开了她凌厉的视线。这两个空间的构造,实际上从故事的开篇便给出了一个隐喻的答案:李宝莉和马学武并不属于同一“世界”,他们的婚姻注定是一个失败的结合。虽然巷子中的李宝莉因为一点小钱朝着搬家工人破口大骂,但是他们却都归属于这个“地上的世界”,即使李宝莉并不如此认同自己的身份。

李宝莉的旧房和新家大不相同,从公用厨房和厕所的筒子楼到拥有完全独立空间的商品楼的迁移,这种微小空间内的生活秩序变化背后实际上是一种具象化的巨大跨越。年,住房制度改革改变了建国后近四十年的福利分房传统,住房商品化让整个城市空间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雨后春笋般的商品房成为了逐渐构建起的城市中产阶级秩序的一部分,“房子”进而成为一种新的阶层符号和象征,也成为了当代中国人始终绕不开的话题。正如空镜头中,伫立于筒子楼后、远方浓雾中的楼群,高大、遥远、现代化,象征着在那个急剧涌动的年代中拔地而起的新秩序。“尽管消费主义的席卷并改写了中国城乡的价值观念及日常生活,但正是消费方式与消费‘内容’,成为中国社会日渐急剧的阶级分化的外在指征;服装品牌,生活方式与居住空间,不仅成为现代社会所谓不同趣味的标志,而且成为了阶级身份的象征。”显然,当我们站在21世纪第二十个年头回头来看,90年代的所建立起的秩序仅仅是一个前奏。

然而,李宝莉似乎与这种秩序格格不入,又对其趋之若鹜。下岗后的李宝莉在汉正街当小商品售货员,每天与小商小贩、地痞混混和卖苦力的扁担打交道。而汉正街作为影片中一个重要的空间,全然是一幅城市底层市井图景的浓缩展现——它的秩序是一种无序中的秩序,也就是一种野蛮生长的底层秩序。影片里,马学武从未出现在汉正街,而当“富婆”万小景的高级小汽车艰难地驱散来往的行人、穿过汉正街熙攘的人群去找李宝莉,正是两种秩序在极富张力地碰撞——李宝莉的人生正是在这两种阶层秩序之间摇摆。但“借着丈夫的光”搬离筒子楼对于李宝莉而言意味着一种体面的“新生活”的开始,意味着她又一次撇去了“底层”的符号,跻身正在形成的社会中层的一员——上一次则是她的婚姻。

影片中,武汉城市长大的李宝莉多次对马学武和其母“乡里人”身份表示极端的不屑,“城市”是李宝莉的隐形资本。而这不仅仅是人物本身的特质所致,背后铺陈着的城乡二元结构的格局和其伴生的户籍制度,乃是在50-70年代造成中国阶层分化甚至固化的重要参数。剧变的九十年代中,大规模人口流动带来大城市新兴产业中涌入的大量合同制职工,而他们“外来者”的身份最标化的体现,正是户籍。而农村出身的外来者更是处在都市化大潮中等而下之的地位。即便如此,她依然选择了马学武——他拥有李宝莉所不具备的学历和因此获得的社会地位。但显然李宝莉并不“崇拜”马学武的“文化”,是他国有工厂“主任”的身份,让李宝莉获得了在开篇展现的阶层跨越的符号。但即使是这样具象的“跨越”,象征的却是一个谎言。女性通过婚姻一蹴而就改变阶级地位的灰姑娘故事,既没有发生在万小景身上,也没有发生在李宝莉身上。

二、拒之门外:宿命与远去的幻景

从“搬家”到“决裂”的故事虽然线性发展,但是抽象角度出发,这个发展仿佛是一个闭环,而马学武“出轨”和“自杀”两个情节节点之间的串联则是仿佛这个闭环的“证明”,进而造就了《万箭穿心》的环形叙事。搬进新家后,李宝莉的人生境遇可谓“急转直下”。从离婚危机、出轨、举报、下岗、奶奶的投奔到马学武最终自杀,冲突的发展连贯、迅速、一环紧扣一环。而李宝莉所趋之若鹜的“新生活”则在整个事件的发展中一环一环地破碎。

以马学武投江为界,影片走向了后半段。李宝莉为了贴补家用成为了汉正街的一名扁担——在汉正街挑着扁担帮人搬运小商品、卖苦力的挑夫。显然,一系列变故过后,李宝莉没能真正跻身群体庞大的城市中产阶级,而是彻底地沉入了城市的最底层。扁担们三餐吃着最便宜的大饼,住着脏乱拥挤的集体宿舍,而不具有体力优势的女扁担们,生存往往更加艰难。与此同时,急速旋转的时代也在不断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物流产业的兴起、城市空间的膨胀、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如同在他们身后掀起的、即将席卷他们的巨大浪潮——这是一个最市井最底层的职业,也是一个注定被21世纪抛弃的职业。马学武沉入江涛十年后,90年代已经翻了篇。李宝莉昔日所自豪的漂亮脸蛋已经变得黝黑、粗糙,镜头跟随她扛着扁担走过长长的过街天桥,她的身后是夹在两侧耸立的高楼和拥堵的马路。就像建建所说的那样:“现在他们都搞物流,这个扁担迟早要完。你最起码搞个拖车,不然的话,你就像这个牌楼一样,晓得不,早晚要被淘汰。”李宝莉和何嫂子等活的场景中,画面像同心圆一样形成了三个层次,最外层是面包车、金杯车,内层是满载货物、来来往往的男扁担、电动车、手推车,靠近中心则是两个依靠在路灯下东张西望、漫无目的的女扁担。外围拥挤的事物对两个底层女性人物形成了一种“包围”之势,让她们的存在显得局促、不安、突兀。而此时的李宝莉与何嫂子唯一的区别,是她的儿子小宝。

在影片的前半段中,儿子小宝像是一个幽灵式的角色,没有影响任何情节的发展,只是作为一个李宝莉、马学武婚姻的影子存在。而在马学武投江十年后,小宝却让故事的结局彻底走向破碎。在李宝莉与何嫂子的对话中,她想象着自己要供儿子考上大学、硕士、博士,这之中所蕴含的,是李宝莉在小宝身上对“好日子”仅剩的幽灵般的希望。时至今日,高考和阶层跨越之间的命题也依然被人们反复地讨论,学历也俨然成为了区分城市中产阶级的又一个符号。小宝考中状元后,汉正街的路人们恭喜李宝莉时说的“你就等着以后享福吧”,也是对这一命题信服的写照。小宝是让李宝莉免于成为下一个何嫂子的唯一寄托。然而剧情就像是重演一般,小宝和父亲一样发现了所谓的“真相”,影片赢来了饱受争议的突兀结局。这种突兀,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暗示李宝莉想象中的美好世界又一次将她拒之门外,而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她又一次回到了原点。,至此,婚姻和下一代可能带来的美好图景都将李宝莉拒之门外。

年《新周刊》第一期的封面名为《阶层之谜》,交错的楼梯似乎构成了一条拾级而上、有迹可循的道路——也是幻景。“但在其‘非欧几里得’的世界里,那上升之路却可能无名地导向下降,那看似道路上的行走却可能是真正的阻塞。”急速旋转的时代似乎带给人们太多幻景的允诺,循路而前时,却发现阶层往往如宿命般套在身上,最终走向一个注定的结局。

但是,与马学武死后硬要把“万箭穿心”说成“万丈光芒”的那个李宝莉不同,结尾的她理解了小宝的行为,选择默默与建建离开。在全片唯一的鸟瞰镜头里,李宝莉坐上建建的二手面包车,驶离这栋“万箭穿心”的板楼。离开前,李宝莉对建建说:“老子是个命不好的人,现在正站在一万根穿心箭牵前头,你还往我跟前站”,对方却回答:“我们都是过了半辈子的人,谁比谁强多少啊”。随后,李宝莉便没再多说什么,坐上了他的车。寥寥几语中,李宝莉和建建像是对接“暗号”一般认同了彼此的身份、达成了一致。她彻底地落回了与建建、何嫂子已经她的父母完全相同的底层秩序中,也最终接受并认同了这一宿命般的秩序和应然。涌动的九十年代随之落幕,现代化的大浪淘沙也让以李宝莉为代表的底层人物走向未知的、也必然坎坷的未来——正如建建中途熄火的面包车一样。

容貌、婚姻、家庭带给她的幻景一个接一个破碎,万丈光芒没能逃脱万箭穿心的命运。相比炫目、浮华、轻佻的菲茨杰拉德,万箭穿心是一个带有中国印痕的、沉郁厚重的盖茨比式故事。李宝莉也曾经相信绿光,相信“万丈光芒”,那个一年年在她眼前远去的美好未来。它从前逃脱了她的追求,不过那没关系——明天她跑得更快一点,把胳膊伸得更远一点……总有一天……于是她奋力向前划桨,逆流而上,直到被潮水不断推回至过去。她试图攀援阶层之谜的阶梯而上,最终却只能接受自己回到原点。

参考文献

[1]戴锦华.电影理论与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8.

[2]戴锦华.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9.

[3]王竞,李瑾,孟中.对话王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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